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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明文徵卷二十八

  晉江何喬遠穉孝選

  舉業(制義 制策)

  ◆制義

  王鏊

  李廷相

  唐順之

  瞿景淳

  王錫爵

  楊起元

  李廷機

  ○王鏊

  周公兼夷狄驅猛獸而百姓寧

  △周公兼夷狄驅猛獸而百姓寧

  論古之聖人除天下之大害成天下之大功夫天生聖人所以為世道計也周公撥亂世而反之正其亦不得巳而有為者與孟子答公都子之問而言及此意謂天下大亂之後必生聖人之才商紂之世民之困極矣於是有周公出焉武王既作之於上周公則佐之於下彼其夷狄亂華不有以兼之吾知其被髮而左袵矣周公於是起而兼之而若奄國若飛廉皆在所兼兼夷狄兼其害百姓者也鳥獸逼人不有以驅之吾知其弱肉而強食矣周公於是起而驅之而若虎豹若犀象皆在所驅驅猛獸驅其害百姓者也是以夷狄之患既除則四海永清無復亂我華夏者矣猛獸之害既消則天下大治無復交於中國者矣天冠地屐華夷之分截然人皆曰百姓寧也而不知誰之功上恬下熙鳥獸之類咸若人皆曰百姓寧也而不知誰之力吁周公以人事而回氣化撥亂世而興大平其功之大何如哉雖然此亦周公之不得巳耳豈特禹抑洪水孔子作春秋孟子闢楊墨為不得巳哉葢禹與周公不得巳而有為除天下之有害者也孔子孟子不得巳而有為除後世之害者也然皆足以致治其功之在天下後世孰得而輕重之哉韓子曰孟子功不在禹下愚亦曰孟子之功不在周公下

  ○李廷相

  子在齊聞韶三月不知肉味曰不圖為樂之至於斯也

  △子在齊聞韶三月不知肉味曰不圖為樂之至於斯也

  聖人聞聖樂而學之誠感聖樂而嘆之至也夫自古帝王之樂惟韶為盛也夫子一聞於齊學之誠而嘆之至如此其真有所得也夫昔夫子道既不得行於當時而猶轍環於列國也方其在齊也聞韶樂于一旦之頃而學之以三月之誠心醉乎聲容之表而歲月為之幾更慕之者韶而契之者亦韶也神遊於鏗鏘之中而時序為之屢變愛之者韶而習之者亦韶也斯時也一戞一擊若有以寫聖功之唯敘至樂甘於美味而天下無可好之物矣一搏一拊若有以挹帝舜之重華真樂飫於膏粱而外物無可投之好矣豈復知所謂肉味也哉是以聞其事而感於心感於心而形諸嘆以為鳳凰來儀而鳥獸率舞韶之樂吾固夙知其美矣然豈意其情文之備一至此乎葢得之於親炙之餘而後知想像者之非切也咸英而下可多得哉虞賓在位而永觀厥成韶之樂吾固久知其盛矣然豈意其美善之極一至是乎葢得之於聞見之下而後知感慕者之非真也武濩而上可復見哉是何也葢大舜之豐功盛烈與聖人相為孚契而聖人之精神心術與韶樂相為流通此其一聞而學有得而嘆自不能巳者矣抑古帝王之樂亦巳多矣而夫子獨有取於韶者何耶無乃以舜之德既不藉於人為而其得天下也又不假於征伐乎此所以盡善盡美而獨盛于口今也

  ○唐順之

  孔子聖之時也

  △孔子聖之時也

  大賢名至聖之所以為聖者不外乎中而巳葢道之所貴者中也大賢於孔子而以聖之時名之正以見其異於羣聖歟孟子願學孔子者也其推尊之意以為人至乎聖而止道至乎中而止不觀伯夷伊尹柳下惠之偏孰知孔子之全乎以孔子言之可仕可止可久可速所遇雖出於殊途仕之止之久之速之其道則繇於一貫若此者其蘊諸中也微妙不測非方體之所能拘措諸用也充周不窮非形器之所能滯方其止也速也欵於清矣而有或仕或久者在與時屈伸經權並用未嘗不清而不倚於清也方其仕也久也疑於和且任矣而有或止或速者存隨時消息常變皆宜未嘗不任而不倚於任也未嘗不和而不倚於和也不思而得從容於從心不踰之境殆如太和元氣之運於四時矣不勉而中默成於毋固毋我之域殆如太極全體之妙於五行矣謂非聖之時者乎葢行造其極之謂聖道會其全之謂時聖可能也時為難也此孔子之聖所以為至而非夷尹惠之所能及也噫孟子亦善言德行者矣抑不特是也周子曰孔子與天地參而四時同邵子曰仲尼行無轍亦皆言其時也亦不特諸儒稱之也孔子自名亦曰無可無不可雖不以聖之時自任而其實自有不容掩者此固其心法之精之所在也雖然學未至乎聖而遽欲為其時則心無所主或反流於猖狂縱恣者矣漢儒反經合道之論可鑒也故時非聖人不能用也

  ○瞿景淳

  事君敬其事而後其食

  △事君敬其事而後其食

  聖人論人臣之義惟務自盡而不求其利也夫人臣為祿而仕者非所以事君也事求自盡而祿有不計焉知此義者可以事君矣夫子之言亦以立人臣之防也葢曰君之使臣也固以厚下為深仁而臣之事君也則惟以奉公為大節人惟不明乎分義而臣節始微矣以予觀之臣之事君自一命而上孰不有事之當為者乎是事也所以熙帝之載也存乎臣者也亦孰不有食之當得者乎是食也所以恤臣之私也存乎君者也是必明乎內外之分而可貞之守每定於立朝之初嚴乎義利之辨而匪躬之節恒勵於策名之日小而為服采之臣也其事雖小亦必有難盡者則必思任使之未稱而精白以承之翼翼焉惟懼事之或忝而巳矣大而為服休之臣也其事愈大尤必有難盡者則必思付託之未效而儼恪以圖之兢兢焉惟恐事之或曠而巳矣上之求不負吾君也而非求以自利也雖曰君之詔祿因吾事以上下然吾懼食之浮於人而不懼人之浮於□則亦靖恭爾位可矣而他又何知焉下之求不負所學也而非求以肥家也雖曰君之制食視吾事之繁簡然吾方以素餐為恥而不以得祿為幸則亦無曠庶官足矣而他又何計焉使事之不敬而惟食之急焉則其事君也亦惟利以事之而巳矣臣道幾何而不忘也吁夫子言及所以勵天下之臣節者亦嚴矣哉

  ○王錫爵

  事君能致其身

  △事君能致其身

  人臣以身而效之君斯純臣之道也夫為人臣者無以有巳也委身事君而臣道其純矣謂非厚倫之一端也哉嘗謂人之一身君臣父子之倫屬焉方其未事乎君則身者父母之身也而所以事之者固當竭其力而無所懈及其既事乎君則身者君之身也而所以事之者尤當致其身而無所私何則君臣天下之大倫而純心以事君尤人臣之大義但知有身而不知有君者固失其所為臣雖知有君而猶知有身者要亦非純臣之道也乃若君子之厚於人倫者則不然仰觀於君則知君即吾身之元首而忠於君者即所以成其身也兢兢乎捐軀以赴之而未始乘之以自便之私俯觀於身則知身即吾君之股肱而不有其身者乃所以不負其君也蹇蹇乎匪躬以承之而未始參之以內顧之念有所畏而不為與有所利而為之者皆自私其身者也吾勿敢也事係安危則以吾身之死生當之而功之成與否不遑恤焉葢社稷為重則吾身為輕自委質之初而此身巳為國家有矣尚肯為營私之計乎有所諱而不言利而言之者皆自私其身者也吾勿敢也事關君德則以吾身之去就爭之而君之從與否不遑計焉葢綱常為重則吾身為輕自策名之始而此身巳置之若棄矣尚肯為固寵之私乎為天子調元贊化則不敢私其身於內也凡為啟沃為贊襄以自效其承弼之義者葢有全軀自保之士所不能為而吾獨以身徇之者矣為天子分猷宣力則不敢私其身於外也凡為奔走為禦侮以自盡其承宣之職者葢有朋哲保身之士所不肯為而吾獨以身試之者矣是何也養其身本欲以有為也居可為之任則委此身於王室而惟君之所任使焉耳修其身本欲以行義也有不可逃之義則公其身於社稷而唯君之所進退焉耳此之謂不先身而後君臣之道所以為純也向使一心以為君又一心以保身則雖竭力以事親而事君不忠且不得謂之孝矣學者可不勉哉雖然求忠臣必于孝子之門故仁不遺親義必急君夫道一而巳矣成周之世使天下孝弟之士皆得升於有司正欲其移孝以為忠也自世教下衰而忠孝亦為二途是故應聘者甘心于絕裾陳情者貽譏于偽朝皆得罪于人倫者也必欲忠孝之合于一其復古者選十之科乎三代而降如趙文子以孝德出輔公族葢有古之遺風焉而惜平其不多見也嗚呼彼以曾參之學不足以事親如蘇張之說亦獨何如哉

  ○楊起元

  鳶飛戾天魚躍於淵言其上下察也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婦及其至也察乎天地

  △鳶飛戾天魚躍於淵言其上下察也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婦及其至也察乎天地

  中庸引言道體之各足而因以結其意焉夫鳶魚物也而道昭焉則道之近不遺而遠不禦固可識矣且夫道也者太極本然之妙也立天地之大義生人物之散殊焉者也大莫載而小莫破固矣不觀之詩而益信乎詩有言鳶飛戾天魚躍于淵此非徒為鳶魚咏也葢言飛躍者性也鳶飛而魚躍者率其性也率性者道也于天而于淵者道咸在也因物性而知道體之神論道體而闡昭著之盛詩人善言道者也即此觀之則語其始之所發端道其肇基於夫婦矣乎非近也夫婦亦天地之小者也一陰一陽立而道行乎其間矣此小之所以莫破也否則鳶魚之飛躍也孰為之根抵耶要其終之所極致道其察于天地矣乎非遠也天地特夫婦之大者也一乾一坤立而道塞乎其間矣此大之所以莫載也否則上下之昭著者孰為之樞紐耶吁是足以論道矣抑斯道也吾心之道也萬物皆備吾心有鳶魚也陰陽動靜吾心有夫婦也健順相承吾心有天地也道本自然心亦活潑而過求者失之也故狥生寂滅者紛如而道之費隱始為天下裂矣然後知子之善立言也

  ○李廷機

  吾之於人也誰毀誰譽如有所譽者其有所試矣斯民也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

  △吾之於人也誰毀誰譽如有所譽者其有所試矣斯民也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

  聖人無毀譽而援民心之直以自信也夫毀譽非直也以直道之民而亦以直行焉斯聖人之自信者哉夫子有感也而言曰君子所以維持天下之人心者獨有是非之權而其究也乃有緣而為毀譽則亦未嘗以天下之人揆之也丘也竊自諒焉夫毀譽何自起哉自憎心胖者則有餘嫉而毀行矣吾之于人未嘗生一憎心也而誰毀焉自愛心勝者則有餘羨而譽行矣吾之于人未嘗生一愛心也而誰譽焉借曰有其譽之而一時之稱揚或見以為溢美之詞則必有其試之而他日之竪立巳有得于預卜之素吾益信吾之無譽也吾又益信吾之無毀也何也凡吾之所與天下相是非者不取决于巳而取决于民乃今斯民何民哉是禹湯文武所臨蒞之民也有敦龐之餘風者也是蕩平正直所漸濡之民也有大公之遺意者也見一善翕然而好之質諸三代直道之好不少改焉即有作好者出亦豈能以一人之偏愛掩天下之公是乎而譽何為也見一不善羣然而惡之質諸三代直道之惡不少異焉即有作惡者出亦豈能以一人之私惡淆天下之公非乎而毀何為也葢君子為世道計即使三代而不可復返也是世道之變也吾猶將挽之于既漓之日况斯民而猶然三代也是世道之幸也吾何為而自外于大道之公吁此吾所以為無毀譽也抑聖人無毀譽其大者乃在春秋春秋所書褒善貶惡賢賢黜不肖率奉直道以從事而聖人無心焉此所以繼三代存人心為萬世法也即使得位以賞罰天下詎能若是遠哉故夫子自言亦曰志在春秋

  ◆制策

  練子寧

  林大欽

  ○練子寧

  洪武十八年對策

  △洪武十八年對策

  洪武十八年乙丑三月   皇帝制曰朕稽古名世者惟敬事而畏人神趨事以歷佑涉難以立志日運不息歲運無巳雖在寢食未嘗忘其所以繇是大輔人君福臻黎庶所以名世者為此也朕自代元統一華夷官遵古制律放舊章孜孜求賢數用弗當其有能者委以腹心面籨而志異純德君子授以祿位但能敷古於事束手中材下士廉恥無知身命弗顧造罪淵泉永不克巳張君之惡若非真賢至聖亦莫不被其所惑若此無巳柰何為治爾諸文士雖在進學之秋未博乎庶典但能條陳可否則知利鈍既承朕命悉乃心力志根名世在斯舉始必如朕言

  臣對伏見   陛下發德音下明詔以得人之難下詢草茅之陋其謀之不可謂不廣其求之不可謂不切矣臣不知   陛下果能有以聽之歟抑將少布衣疏賤之臣不足以與天下之大計姑有以試之歟雖然君以名求臣以實應之   陛下舉是名以問也臣敢不舉實以為對也若夫好言以招禍觸諱以忘身則非臣之所敢恤也伏讀   聖策曰朕稽古名世者惟敬事而畏人神趨事以歷知涉難以立志日運不息歲運不巳雖在寢食未嘗忘其所以繇是大輔人君福臻黎庶所以名世者為此也嗟夫敬事而畏人神一語此乃唐虞三代聖人命官之大本也   陛下能以是求諸古昔命世之臣則必以是而擇夫今日命世之臣矣彼區區管商之謀申韓之習烏足為   陛下道哉   陛下既有意於唐虞三代之臣臣不敢復引漢唐之臣以為對請以唐虞三代之臣終焉昔者舜之命九官十二牧也曰欽哉惟時亮天工武王之稱有夏之臣曰惟御事厥棐有恭伊尹之戒太甲曰鬼神無常享享於克誠周公之戒成王曰小人怨女詈女惟皇自敬德夫能以是而告夫君則能以是而任諸巳可見矣曰欽曰恭曰克誠曰敬德又豈有出於   陛下所謂敬畏之外者哉趨事以歷知涉難以立志日運不息歲運不巳雖在寢食未嘗忘者亦孰非敬畏之發見也是故語其大輔人君則上一唐虞有放勳重華之極治語非福臻黎庶則下而三代有刑措不用之丕績皋陶伊傅周召之為臣率是道也伏讀   聖策曰朕自代元統一華夷官遵古制律放舊章孜孜求賢數用弗當臣以為   陛下以天錫之資居表正之位即位以來十有八載孜孜求賢以為生民計日夜念此至熟也至於數用弗當雖臣亦疑之然而未敢遽為   陛下道也夫人君之道在於知人知人之職在於任事君有知人之明則臣有任事之實矣昔者皋陶之陳謨曰在知人文王之任宅俊曰克知三有宅心灼見三有俊心大抵人各有心不可測度知人之難從古病之然古之聖人未嘗患其難而不以是為先務也故唐虞之用人必敷奏以言而後明試以功必明試以功而後車服以庸未嘗輕易而授之也文王之於三宅也既得其人以居常伯常任凖人之任矣又儲其才以備常伯常任凖人之選焉未嘗造次而任之也今   陛下孜孜求賢而數用弗當者無他焉亦察之不詳而用之太驟之過也伏覩   陛下自頃歲以來誅戮姦回作新政治於是紛然擢用天下之士以共成厥功或以聰明正直為名或以孝悌力田為選或以賢良方正為科   陛下責望之意非不深也委任之意非不甚專也然而報國之效茫如摶風豈是數者之果不足以為治哉亦狥其名而不求其實之故也是故古之用人者日夜思之必其人之足以當是任也然後以是任畀之而不疑今也不然以小善而遽進之以小過而遽戮之   陛下求賢之急雖孜孜而賢才不足以副   陛下之望者殆此也且夫天下之才生之為難成之為尤難   陛下既知生之成之之難矣又豈忍以區區之小故而即付於刀鋸斧鉞之地哉昔漢武帝以英武之資而所用之人或朝奏暮召少火如意則誅戮隨之故汲黯有言曰以有限之才縱無窮之誅武帝曰不然天下之才特患人君不能用之臣以為武帝非不能用之患在不能知之耳苟誠知之也大以成其大小以成其小量其才而任之以官因其能而授之以職果姦邪也則誅之戮之果庸劣也則黜之退之又何忍於殺戮而後曰吾能用天下之才也哉使武帝之計為是是堯舜三代之道為不足法矣伏讀   聖策曰其有能者委以腹心多面從而志異純德君子授以祿位但能敷古於事束手中才下士廉恥無知身命弗顧造罪淵泉永不克巳張君之惡若非真賢至聖亦莫不被其所惑若此無巳柰何為治臣胡德勝才謂之君子才勝德謂之小人才德俱全謂之聖人才德俱亡謂之愚人才德俱全固世之所罕矣臣竊觀自秦漢以來竊人主之柄以成天下之禍者皆才勝德之小人也又豈特面從而志異哉若夫純德君子但能敷古於事束手者無他亦歷涉之不詳練習之不敷故耳故三代之教八歲入小學而教之以禮樂射御書數之文而後世有皓首不能周知其名數者十五人大學而教之修巳治人之道而後世有沒齒而不躬仃其萬一者此古之君子皆□然有為而今之君子所以不及也臣伏覩   陛下升御以來興天下之學挍育天下之賢才亦云至矣然如教之之術尚有未盡故士之成就者亦尚有所未至也臣願   陛下來胡瑗之法立經義治事齊經義齊者各治一經治事齊者各法一事如治民治兵水利算數之類內自京邑外達府州縣各妙選其術之尤者以為學挍之師而歲考其成績則成德之君子不患其束手無措矣至於下士之徒無恥之輩則臣所謂才德俱亡之謂也是故宜在擯棄之列矣   陛下能詳於其始則可略於其終能勞於其先則可逸於其後知人之道苟無其缺則施之職任各得其當又烏有柰何為治之嘆哉   陛下之所以策臣者大略如此而於其末復命之曰爾諸文士雖在進學之秋未博乎庶典但能條陳可否則知利鈍此   陛下憐臣之愚而欲臣盡其說也又曰既承朕命悉乃心力志根名世在斯舉始必如朕意此   陛下導臣之進而欲臣以古人自期也臣之所謂可否者前既巳陳之矣至於和□□非臣之所敢計也   陛下之欲臣以名世自期者臣則請服膺於敬事而畏人神之一語矣至於阿曲以求恩逢迎以徼寵不以責難陳善之道進乎   陛下曰必如朕意焉則非臣之所學也臣等荷   陛下生成之恩受   陛下教育之德倘不以蒭蕘之賤而棄臣則所謂欲得名世之臣者在   陛下教之之有其方知之之盡其道爾愚陋之言無足采者惟   陛下憫其拳拳之忠而有以教之不勝幸甚臣謹對

  ○林大欽

  嘉靖十一年對策

  △嘉靖十一年對策

  嘉靖十一年三月   皇帝制曰朕惟人君奉天命以統億兆而為之主必先之以咸有樂生俾遂其安欲然後庶幾盡父母斯民之任為無愧焉夫民之所安者所欲者必首之以衣與食使無衣無食未免有凍餒死亡流離困苦之害夫匪耕則何以取食弗蚕則何以資衣斯二者亦王者之所念而憂者也今也耕者無幾而食者眾蚕者甚稀而衣者多又加以水旱蟲蝗之為災遊惰冗離之為害邊有煙塵內有盜賊無怪乎民受其殃而日甚一日者也固本朕不類寡昧所致上不能參調化機下不能作興治理實憂而且愧焉然時有今昔權有通變不知何道可以致雨暘時若災害不生百姓足食足衣力乎農而務乎職順乎道而歸乎化子諸士明於理識夫時蘊抱于內而有以資我者亦既久矣當直陳所見所知備述於扁朕親覽焉勿憚勿隱

  臣對臣智識愚昧學術疏淺不足以奉   大問竊惟   陛下當亨泰之交撫盈成之運天下皆巳大治四海皆巳無虞而乃拳拳于百姓之未得所為憂是豈非文王視民如傷之心耶甚大美也然臣之所懼者   陛下負聰日神智之資秉剛睿明聖之德舉天下之事無足以難其為者而微臣所計議復不能有所補益千萬一   陛下豈能以其言為未可盡棄而有所取之耶   陛下臨朝策士凡有幾矣異時莫不光揚其名聲寵綏其祿秩然未聞天下之人有曰天子某日降某策問某事因某策濟某功者是豈策士之言皆無可適於用者耶抑亦其言或有可適於手而未暇採之耶是臣之所懼也臣方欲為根極政要之說明切時務之論而不敢飾為迂闊空虛無用之文以罔   陛下   陛下若以其言為可信而不悉去之試以臣之策付之有司責其可行則臣終始之願畢焉如或言不適用則臣有瞽愚欺天之罪俯伏以待罪譴誠所甘心而不辭也臣伏讀   聖策有以見   陛下拳拳以民生凍餒流離為憂以足民衣食為急此誠至誠惻怛以患元元之念天下之所願少須臾無死以觀德化之成者然臣謂   陛下誠懷愛民之心而未得足食之道誠見百姓凍餒流離之形而未知百姓凍餒流離之實也夫   陛下苟誠見夫百姓凍餒流離之實則必思所以富足食之道未有人主忍見夫民之凍餒流離而不思所以救援之者未有人主救援夫民之凍餒流離而天下卒坐夫凍餒流離而不可救者也今夫匹夫之心可形于一家千乘之心可形于一國何者以一家一國固吾慮也曾謂萬乘屬天下者有救援真切之誠而顧不效於天下者哉是臣所未信也臣觀   陛下臨朝凡十有餘年于此矣異時勸農蠲租之詔一下天下莫不延頸以望更生然而惠民之言不絕夫口而利民之實惠至今猶未見者臣是以妄論   陛下未見斯民凍餒流離之實未得足民衣食之道也臣聞之仁以政行政以誠舉王者富民非能家有其政而無其心則天下將以我為徒法徒法者化滯徒善者恩塞心法兼備此先王所以富足人之大略也臣觀史策見三代以後之能富其民者于漢得一人焉曰文帝當秦亂干戈之後當時之民葢日不暇給矣文帝視當時之坐于困寒者葢甚於塗炭也育之以春風沐之以甘雨煦煦然與天下為相休息之政而塗炭者袵席矣故後世稱富民者文帝配成康亦誠有以致之也然而文帝固非純王者竊王者之似焉猶足以稱尊於後世而况夫誠於王者而顧有坐視天下於凍餒流離者竊謂今日   陛下憂民之日不為不切愛民之政不為不行然臣所以敢謂   下於斯民之凍餒流離而未見其實 於足民之衣食而未得其道者竊恐   陛下有愛人之仁心而未能如王者之誠怛懇至有愛人之仁政而未能如王者之詳悉光明臣是以敢妄論   陛下而云云也然臣所望仁政於   陛下者非欲盡變天下之俗也非欲復井天下之田也亦曰宜時順情而為之制而不失先王之意爾臣請因聖策所及而條對之   陛下策臣曰夫民匪耕則何以取食弗蚕則何以資衣斯二者亦王者之所念而憂者也今耕者無而食者眾蚕者稀而衣者多又加之水旱蟲蝗之為災遊惰冗雜之為病邊有煙塵內有盜賊何怪乎民受其殃日甚一日也此見   陛下痛今生民之病深揆困乏之本而極思所以拯救之也臣謂民之所以耕蚕稀而日甚其殃者遊惰起之也冗雜病之也若夫水旱蟲蝗之災則雖數之所不能無然君人之憂不在焉何者恃吾耕蚕之具素修而無所耕則雖有水旱蟲蝗而苶所害臣聞有道之國天不能災地不能阨夷狄盜賊不能困以恒職修而本業固倉廩實而備禦先也臣聞立國有三計有萬世不易之計有終歲應辦之計有因時苟且之計萬世不易之計者大學所謂生之者眾食之者寡為之者疾用之者舒者也故王制三年耕則有一年之積例之有九年當有三年之豫其終歲所入葢足以自給而三年之蓄恒可以豫待不虞如此者所謂天不能災地不能阨夷狄盜賊不能困臣前所謂王者之政   陛下今日所方切求而欲勵行之者所謂終歲應辦之計者葢生財之道未甚周節財之道未甚盡一歲之入僅足以供一歲之用其平居無事猶未見其甚敝偶有凶荒盜賊之變則未免厚歛重取以至於困敗而不能自振若此者葢素備不修因時權設漢唐宋以下治天下之大率而非吾   陛下之所以奉天理物而深厚國脉者其所謂因時苟且之計者葢平時之用以歛散於民者頗無其度而取民惟畏具不多用財惟畏其不廣方其無事百姓巳不能自給迨其有變則不可復為之計矣此則制國無紀潰亂不時葢昏亂衰世之政焉葢臣前所謂起於遊惰病於冗雜之弊亦略有同於是   陛下今所方欲改轍而易海內之觀者臣謂今日遊惰之弊有二冗雜之弊有三此天下之所以長坐於困乏而志士至今憤惋而嘆息者也其所謂遊惰之弊二者一曰遊民二曰異端遊民眾則力本者少異端盛則務農者稀夫民所以樂於遊惰者何也葢起於不均不平之橫征病於豪強之兼併小民無所利於農也以為逐藝而食猶可以為苟且求全之計且夫均天下之田然後可以責天下之耕今夫里閈之小民剝於汙吏豪強者深矣散食於四方者眾也大率計今天下之民其有田者一二而無田者常八九也以八九不耕之民坐食一二之粟其勢不得不困然而散一二有田者之業以為八九自耕之養其勢未嘗不足議者病遊民之眾也或有逐商之說然臣以為遊民之故本於不得巳也而又無所變置而徒為之逐臣懼夫商之不安於商也臣竊謂今日之弊源巳深更化者當端其緒而緩理之理而無緒勢將驅力農之民而商而又將驅力商之民而盜也天下為盜國不可久其使莫若頒限田之法嚴兼併之禁而又擇循良仁愛惻怛之吏以撫勞之法定其世業禁以防其奸貪吏以時其安緝遊民其時歸乎若夫異端者葢本無超俗利世之智而徒竊其減額逃刑之利不工不商不農不士以自便其身且其倡無父無君之教於天下將仗流風之未可巳焉此其為害甚明故臣不待深辨然臣竊悼俗之方敝也禿首黃冠充斥道路珠官瓊宇照耀雲漢此風未艾效慕者多非所以令眾庶見也非以端風正紀之要體也故臣願   陛下嚴異端之禁斥道佛之說敕令此輩悉歸之農其有不如令者許有司罪治不赦葢非崇力本之風抑且敦教化之道此臣拳拳所望於   陛下之至意也其所謂冗雜之弊三者一曰冗員二曰冗兵三曰冗費冗員之弊必汰冗費之弊必省三冗去而財裕矣夫聖人所以制祿以養天下之吏與兵者何也吏有治人之明則食之也兵有敵人之勇則食之也是其食之者以其明且勇也其或有不明不勇者則非耕不得食非蚕不得衣向者無事而祿亦先王之所儉也今天下之吏與兵何如也臣非欲盡天下之吏與兵而不祿之也臣徒見任州縣者固有軟罷不勝而坐祿者焉隸兵籍者固有老弱不勝而濫食者焉且入貲之途太多任子之官太眾簡稽之責不嚴練選之道有虧臣是以欲於此輩一澄且汰焉其所以去冗濫而寬民賜者不少也若夫冗費之弊不能悉舉即其大而著者論之後宮之燕賜不可不節也異端之奉不可太過也土木之役不可不裁也   陛下端身以率物節巳而居儉其於三者固未可議焉然竊見天下之大民物之多九州四海之貢尺帛粒米之賦山林川澤之稅日夜合雜以輸太倉可謂盛矣而國計未甚充國用未甚足以為必有所以耗之者矣且夫上之賦其下者以一而下之所以供夫上者常以十葢道路之耗漕輓之費京師之一金田野之百金也內府之百金民家之萬金也以百萬民家之資費之於一燕饗一賜予一供玩者何限臣故曰冗費在今日亦有未盡節者葢臣聞之以天下所有之財賦為天下人民之供養未有不足者特其有以冗而費之者則其勢將橫征極取天下不至於饑寒凍餒大敗極弊而不巳臣讀史記見周文王方其受命之時地方不過百里而四方君長交至於其國其所以燕饗勞來之典不容終無然而當時百姓各足饑寒不病故民誦之詩曰勉勉我王綱紀四方葢慶之也傳至於其子孫以八百國之財賦自養一人宜其甚裕而無憂而民反流離困苦至於黃鳥此邦之咏作焉臣於此見君人節巳以利人則易為功廣費以厚歛則難為力臣是以拳拳以省冗費為   陛下告也   陛下策臣曰固本朕不類寡昧所致上不能參調化機下不能作興治理實憂而且愧焉此   陛下憂勤之言禹湯罪巳之辭也然臣謂   陛下非徒為是言也須欲勵是行也夫天子之言與士庶不同一或不徵天下玩之後雖有美意善政人且駭疑不信   陛下往年嘗有恤農之詔矣然而天下皆以為   陛下之虛言何者誠見其言若是焉而未見其惠也今   陛下復策臣若是焉臣以為亦致憂勤之實而巳欲致憂勤之實須速行臣之言然臣前所陳者皆因聖策所及條對要之所以振弊利世之道猶有未盡於此臣請終之夫山澤之利未盡懇則天下固有無田之憂今夫京師以東蔡鄧齊魯之間古稱富強國三代財賦多出於此漢唐以來名臣賢守其所以興田利而傳國用者溝洫封澮之迹猶存而今悉為空虛茅葦之地此古人所謂地利猶有遺者而   陛下所使守此土者一切苟且應職而無能為任此憂者此北人所以長坐仰給於東南小有凶荒不繼輒輾轉溝洫而不能自給以生者地利未盡也臣意   陛下莫若嚴其守令重選有力量才幹忠誠為國之士使守其地而專一以興田利為事朝廷寬其禁限聽其便宜而惟以此為田利課則海內當有趙過者出焉不數十年之後則江北之田應與江南類可省江淮數百萬之財賦而舒北人饑寒凍餒之急一舉而利二焉大惠也   陛下能斷而行之大勇也或曰非不欲行也如東南異宜何臣請有以析之夫今日所謂空虛荒瘠無用之地者非向時所謂富貴而所托賴以興起之本區乎昔以富實今以荒虛臣誠未喻其說亦曰存夫人爾魏人許下之屯可見矣方棗祗為屯許之畫也嘗時亦誠見其落落難合洎其成也操終賴之省粟數萬今天下之大又安知其無能為棗祗者乎臣是以願   陛下以此為田利課則山澤墾臣又聞之山澤不征市梁無禁王者所以通天下大公大同之制也自漢桑弘羊以剝刻之術媚上而征榷之法始詳歷代因而不革大公之制未聞也然臣終以此為後世衰亂苟且之政今朝廷之取民茶有征酒有榷山澤有租魚鹽有課自一草木以上之利莫不悉籠而歸之公其取下悉矣夫上取下悉則其勢窮夫獸窮則逐人窮則詐今   陛下之民將詐矣司國議者非不知其勢之不可以久也然而明知其弊而冒之者誠曰國家利權之所在也臣以為利不勝義義苟未安利之何益况又有不利者在乎臣聞之王者所以總制六合而正服民心張大國體者固在道德之厚薄不問財賦之有無臣觀征利之說不出於豐大之國恒出於衰亂之世纖纖然與民利者匹夫之事也萬乘而下行匹夫之事則其國辱非豐大之時所尚也   陛下何不曠然為人所難思大公之法去衰亂之政今天下之士爭言曰惜哉漢唐宋不能舍匹夫之利以利人至我   明天子然後能以天子之大體鎮服民心焉   陛下何苦於此焉不為也臣願   陛下息山林關市之征焉使大聖人所作為過於人萬萬也若夫悉推富民之術則平糴之法不可不立也常平之人不可不設也奢侈之禁不可不嚴也凡若此者史冊之載可考   陛下可能舉而行之成典具在故臣不必深論之也繇臣前所陳而言之均田也擇吏也去冗也省費也繇臣後所陳而言之闢土也薄征也通利也禁奢也田均而業厚吏良而俗早冗去而蠹除費省而用裕土闢而地廣征薄而息寬利通而財流奢禁而富益八政立而制備矣   陛下果能行臣之言又何憂於百姓之凍餒饑寒流離又何至有盜賊之警又何患夫不順夫道而歸乎化哉通變宜時之道其或悉備於此然臣以為此數者皆不足為   陛下之難所患人主不能清虛寡欲以為寬民養物之要則雖有善政美令未暇及行葢崇高富貴之地固易為驕奢淫逸之所是故明主重內治也故古之賢王遐觀遠慮居尊而慮其危處富而懼其溢履滿而防其傾誠以定志慮而節逸欲固寅畏而禁蔽邪也故堯日兢舜日業禹日孜湯日撿臣以為數聖人固得治心之要矣臣嘗讀漢書見漢武帝之為君方其臨軒策士奮志六經也雖三代之英主不能過焉洎其中年多欲一念不能自勝公孫弘桑弘羊張騫卜式文成五利之輩各乘其隙而售之卒使更變紛然天下坐是大患臣是以知人主一心不可使有所嗜好形於外少有沉溺為禍必大故願   陛下靜虛恬慮以為清心節欲之本母以深居無事而好逸母以海宇清平而事遠夷母以物力豐實而興土木母以聰明英斷而尚刑名母以財賦富盛而事奢侈母羡邪說而惑神仙澄心正極省慮虛涵心澄則日明慮省則日精精明之運旁燭無彊舉天下功業惟吾所建者豈止以富民生足衣食而巳哉臣始以治弊治法為   陛下告終以清心寡欲為   陛下勉葢非有驚世絕俗之論以警動   陛下然直意以為   陛下之所以策臣者葢欲聞凱切時病之說故略取盡其私憂過計之辭衷情所激誠不知其言之猶有所憚亦不知其言之猶有所隱惟   陛下寬其狂易諒其朴直而一賜覽之天下幸甚臣謹對

  皇明文徵卷二十八